王昌龄与芙蓉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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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昌龄与芙蓉楼

  宋其洋

  唐人王昌龄有《芙蓉楼送辛渐》诗二首,其中第一首非常有名:“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这是一首借送友人,实为自抒胸臆的佳作,如果把它译成白话,就是:

  昨夜,吴地的冷雨同江水连一片,

  天亮后送别朋友,站在楼上凭栏远望吴楚相连的山峦,就感觉有些孤寂。

  你回到洛阳之后,如果亲友们问起我的消息,就请告诉他们,

  我的心仍然像玉壶中的冰那样透明无瑕,晶亮纯洁。

  冰清玉洁是当时许多文人修养自己的一种追求,鲍照《白头吟》诗:“直如朱丝绳,清如玉壶冰”即指此;唐人姚崇《冰壶诫序》也说:“内怀冰清,外涵玉润,此君子冰壶之德也。”以比拟为官廉洁之人。

  唐天宝元年(公元742年),王昌龄时任江宁(今江苏南京市)丞,辛渐是王的好朋友兼诗友,又是同乡,同科进士,这次由润州(今江苏镇江市)渡江,取道扬州,北上洛阳。王陪他从江宁到了润州,虽依依不舍,但作别在即,于是写了《芙蓉楼送辛渐》相赠。而此时,他并不知道,在今后物换星移的岁月里,王昌龄这个名字将永远同芙蓉楼结下不解之缘,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因为此诗,芙蓉楼就成了历代文人追寻的目标,也成了著名的名胜古迹。清人孙洙编选的《唐诗三百首》、高步灜选注的《唐宋诗举要》在注释王昌龄《芙蓉楼送辛渐》诗时均引用了《元和郡县志》、《大清一统志》中有关诠注,说:“江南道润州,东晋王恭为刺史,改创西北之万岁楼为芙蓉楼”。既说明了芙蓉楼在何处,又说明了为东晋刺史王恭创建的历史史实。其原址就在今镇江市西北的月华山上,唐代犹存。唐和唐以后该楼因战火或其它原因屡毁屡建,但每次重建都在原址基礎之上,并保持了它的原貌。

  一九九二年这座历史文化名楼复得重新修葺。这是一座重檐歇山式的古建筑,高十九米,分上下两层,总面积大约近一千平方米。二楼中央,高悬一匾,匾上书"芙蓉楼"三个大字。楼内存列《芙蓉楼送辛渐》诗及王昌龄雕像,雕屏,并包括王的其它诗作,堪称洋洋洒洒,蔚为大观。成为不仅是镇江,也是全国各地文人墨客登临感悟,吟诗作赋的好去处。

  王昌龄(公元698—757)陕西长安人。在江宁做官的时间大概只有六年,唐天宝七年(公元748年)“谤议腾沸,再历遐荒”,被谪为龙标(今湖南省黔阳县)县尉,大概相当于现在的县办公室主任吧,这是他官场生涯的最后驿站。天宝十四年(公元755年)安史之乱暴发,滿目疮痍,山河破碎的现实击碎了他兼济天下的心,带着一腔遗恨辞职还乡,欲返回陕西老家,途经毫州时按《唐才子传》的记载:王昌龄“以刀火之际归乡里,为刺史闾丘晓所忌而杀”,时年五十九岁。一代诗人竟遭遇到如此悲惨的结局。

  丁酉(公元2017)春节前数日,笔者和家人去湖南洞口省亲,小憇洪江市黔阳古城,因早知道黔阳在唐代叫龙标县,是七绝圣手王昌龄谪贬之地,故王昌龄又有王龙标之称。李白《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说的就是此事。圣手谪贬于此,我等后来者焉有不予凭吊之理?于是想着他和友人举一杯浅酌小饮时吟出的《龙标野宴》中“莫道弦歌愁远谪,青山明月不曾空”之诗句,在古城内寻访起王昌龄昔日的足迹来,是缅怀?是 仰慕?连自已都说不清,或者两者兼而有之吧。

  黔阳古城位于湖南省西南部的雪峰山下,沅水、潕水于此交汇,隔江与赤峰塔相对,有“滇黔门户”和“湘西第一古镇”之称谓。

  眼下的黔阳古城实在显得有些破败荒颓。城中的县衙早已不存,就连火神庙、河神庙、节孝祠这些代表性建筑也难寻其踪或改作它用。尤其是文庙,是一城文化的看点,里面空无一物,完全可以用“老树枯枝,荒草寒烟,半截残碑,空余故址”来形容。给我印象很深刻的是,在文庙的墙上和雍熙街的墙上,隐隐约约的“最高指示”尤以自我之顽强显露出来,令笔者思想着文化大革命曾经这里的肆虐和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戕害之重。

  搜寻许久,除城中钟鼓楼左侧尚存一株据说是王昌龄手植的古香樟和南正街尚存一口据说是王昌龄亲自挖掘的 “少伯井”(王昌龄字少伯)之外,就难觅王龙标的其他遗存了。

  正在遗憾之际,城里一位办公室干部告诉说:“去芙蓉楼看看吧,不看芙蓉楼等于白来黔阳城了!”“噫,这里居然有芙蓉楼?芙蓉楼不是在江苏镇江吗,怎么会跑到黔阳来了?”我一边思忖,一边就按办公室干部指点的路径朝前面走去。

  出“中正门”不远,一块指示牌赫然屹立,上书“江南四大名楼之一芙蓉楼,前行一百米”的文字。为使与名正言顺的镇江芙蓉楼有所区别,我姑且把这里的芙蓉楼叫做黔阳芙蓉楼吧。

  (黔阳芙蓉楼) 彭君洋摄影

  在楼的附近,我仔细省视着有关文字,终于弄清楚,原来黔阳芙蓉楼是清朝嘉庆二十年(公元1815年)知县曾钰为纪念王昌龄在此做过龙标县尉而特意修建的。他是王的崇拜者,既崇拜王的诗作,又崇拜王的人品,就请人去镇江将镇江芙蓉楼依原样画成画稿移植过来,稍有缩小,于王昔年吟诗宴宾之处建成了黔阳芙蓉楼。道光十九年(公元1839年)知县龙光甸主持重修。民国二十六年(公元1937年)县长张其雄又再次修葺。文化大革命时期被破坏。现在笔者目睹到的黔阳芙蓉楼已经不是嘉庆年间曾钰初建时的那个模样了,是文革后“按原样”复制的一座面对潕水的仿古建筑。一言以蔽之,这座芙蓉楼的建设与王昌龄送辛渐时的镇江芙蓉楼相比,晚了一千四百多年。

  尽管如此,我还是认为来对了地方,感受到黔阳人对王昌龄的那份尊重在时空里活跃了起来。由是登楼眺望,望江上棹影,望碧空高远,于发思古之幽情的同时,储一份玉壶冰清于心,就觉着自己的眼睛里有泪光在闪动。原来,诗人生命中的美善在咀嚼人生况味之同时,不只是一个文化符号,而且已经转换成了一座屹立在华夏大地上的巨大的丰碑。

  写于2017年元霄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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