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屈原的病例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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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屈原的病例报告

    如今懂心理学,尤其是心理治疗的人越来越多了,但是,心理问题的解决似乎并不见得有什么出路——精神分析,作为最先进(最后发明——现代心理治疗只有一百多年的历史)的手段,不仅被滥用,而且被曲解,甚至遭到诋毁。于是问题就来了,如果精神分析是上个世纪科学与文化领域最大的谎言的话,那么我们的心理治疗还能有出路吗?

    当然,这一方面是由于我们的社会、文化是一个得病环境,比如竞争导致的他人就是地狱;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对于心理问题——它的症结,究竟是什么?在哪里?很显然,精神分析不是万能的——佛洛伊德是非常强调这一点的,很多病人他都拒绝治疗,只有滥用精神分析的人才鼓吹精神胜利是万能的。即便如此,这也告诉我们,对于心理问题——它的症结,我们的确还有未明了的地方。比如每一个问题都需要对应的理论;每一个人的心理问题都需要一个对应的策略;每一个问题都是由诸多问题纠缠在一起的“主题问题“的问题形式,比如在这个”主要问题“下面还存在着其他次要,或者说眼前次要的问题,而不是我们所理解的一个单一的问题构成了问题——在这一点上,心理问题与生理问题的确不尽相同,等等,等等。

    现在我们就以屈原的病理为例来讨论这些问题。

    在此之前,我想指出的是,假如没有精神分析的出现,那么如今流行的那些心理治疗的理论就没有一个共同的基础——比如对人的潜意识以及它的价值的共识。即使认知,也要面对人的潜意识——或者说人的心理机制。

    而在我看来,部分地,正是人的心理机制被我们当做了潜意识。比如心理机制是一种行为以及心理规律,它不是物质,只是模式,是我们的肉眼看不见的,它只能被推理出来。而即使被推理出来了,它也仍然是潜在的,预言式的——因此也可以被视为是前意识的。

    旅居美国的心理学家张源侠在他的《空镜救心——中国禅与现代心理治疗》的开篇即以屈原为病例展开。实际上正是因为“空镜救心”这四个字才使我去阅读了他的著作,因为人的问题部分地可以归结为富足,丰盛,心理问题也往往被视为富贵病,资产阶级或中产阶级或小资产阶级的病,因此,满足不能解决人的心理问题,相反,越多的满足意味着越多的问题,而它的规律在于:匮乏与依赖——以及它们的相互作用。

    因此,至少从直觉上来判断的话,我们必须学会过空的生活,过少的生活——欲望越少,心理问题越少;欲望越深心理问题也就越深,当然还有情结问题。

    张源侠这样写道:屈原遣流放后,每日踯踢干江泽,吟诗于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渔父见而问之:“你不是三间闾大夫吗?何故落魄至此呢?”屈原答道:“举世皆浊,惟我独清;举世皆醉,惟我独醒”,所以我被放逐。渔父说:“圣人不执着一事一物,能顺道而行,教化世俗。既然世人皆浊,何不掘其淤泥令其水清?众人皆醉、何不喂其酒糟戒其美酒,而使其厌酒呢?你现在这样苦苦思索,自命清高,脱离大众,实在是自作自受啊。”屈原答道:“吾曾听说,刚洗过头的人必须掸去帽子上的灰尘,刚洗过澡的人必须将衣服抖净灰尘。一个人怎么能以洁净之身而承受污浊之物呢?倒不如投身湘流,葬身鱼腹为好。”渔父听罢,莞尔一笑,飘然而去。只听见远方传来渔父的歌声:沧浪之水情,可以洗我缨,沧浪之水浊,可以洗我足。

    很显然,无论是儒、道、佛、禅,包括基督教,伊斯兰教,都是边际有效的心理治疗。并且完全可以指出,其有效性在于转移与替代匮乏或者依赖,甚至是以强迫抵御强迫。因此,从宗教的有效,的确可以启发我们:心理治疗的有效往往在于转移与替代——对旧的匮乏以及依赖的转移与替代。甚至可以这样说:心理治疗没有解决——即把有变成无这一说,只有,只能替代与转移。我们知道,心理问题,或者说心理疾病,无论是沉重还是悲哀,它们在我们的心理上都占有一定的空间,假如心理治疗是把有变成无,那么所谓问题解决后留下的空洞——空间,我们拿它怎么办呢,如何应付呢?它是不是仍然是个缺陷——凹陷呢?是否仍然需要去弥补,或者说填补呢?

    我们都知道有“自恋”这一说。然而实际上所谓自恋:是一个人对自己有一种部落情感,并且这种对自己的部落情感舍弃了对部落的情感。而自卑,则是一个人丧失了对自己的那种原始的部落情感,同时又失去了对部落的情感。当一个人自恋时,不言而喻地会对自己产生过誉心理,并形成一种类似于“举世皆浊,惟我独清;举世皆醉,惟我独醒”的心理依赖。我 们知道,但凡依赖必有过誉。其实反过来,一旦过誉又容易形成依赖。而依赖的解决,无论是作为生理问题还是作为心理问题,最理想的方法就是替代,而不是以强迫对抗强迫;以强迫抵御强迫。比如爱情的问题就是以替代的方式实现的:一个人在爱情上遭遇不幸,只有在爱情上重获幸福才能解决,要不然永远都是遗憾,缺憾。而爱就是一种依赖:离不开。爱一个人是这样,对权力的爱也是这样------

    但是,张源侠却认为:这则渔父说道的故事颇有深意,也颇有心理治疗学的价值。

    他继续写道:屈原遭流放后“颜色憔悴,形容枯槁”,这种状态说明了什么?是否可以说明屈原有明显的忧郁倾向,而这种优郁倾向又是否严重到成为忧郁症的状态?就屈原后来自杀这一点来看,屈原患优郁症的可能性极高。

    屈原是一位中国历史上少有的受人尊敬的大诗人。他之所以受人尊敬,是因为他伟大的诗篇——他对祖国的忠诚以及他最悲壮的归宿方式——自杀。他的自杀历来被尊为一个伟人向真理献身,而很少有人从病理学的角度去考虑,因为这样的考虑似乎有一种亵渎伟人的感觉。但分析屈原的生平和他的诗作,我们却可以很分明地感受到诗人的一颗忧郁之心。

    在《九章》第一篇”惜诵”中屈原写道:“惜诵以致愍兮,发愤以抒情。”由此可见《九章》是屈原遭贬以后所作的抒发内心愤懑的诗篇。在”惜诵”中屈原有一整段的自我病因分析:“事君而不贰兮,迷不知宠门,忠何罪以遭罚兮,亦非余心所能,行不群以晁越兮,又众兆之所台。纷逢尤以离滂兮,骞不可释。情沉抑而不达兮,又蔽而莫之白。心郁邑余诧傺兮,又莫察之中情。因烦言不可结治兮,愿陈志而无路。退静默而莫余知今,进号呼又莫吾闻。兮,之闷瞥之沌沌。”

    这一段仔细观来,简直是一篇优美的病例报告。

    在报告开头部分首先点明病因:是对君王太过于忠心,但因不诸如何才能得宠的门道,所以遭贬。遭贬以后又想不通原因,加之自我行为不合群,人际关系也没搞好,结果情绪消沉抑郁。更为苦闷的是,此般烦闷无处可陈述,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在《九章》中我们还可以常读到“心郁郁之忧思兮,独永叹乎增伤。思骞弃之不释今,曼遭夜之方长”,“悲回风之摇蕙兮,心冤结而内伤”,“心续结而不利兮,思骞弃而不释”这一类诗句。

    如果一个人整天忧忧寡欢,想不通,这就是抑郁症。抑郁症还有一个明显特点,那就是睡眠障碍。这在屈原的诗中也有明确记载:遭沉浊而污秽今,独郁结其谁语!夜耿耿而不寐兮,魂茕茕而至曙。”严重的失眠会导致患者白天神疲乏力,精神恍惚。屈原诗中有“意荒忽而流荡兮,心愁凄而增悲。神倏忽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留。”这一切都是明证。

    由上可见,屈原的自杀是源自他的忧郁症。同时,我们也要感叹,屈原如果能遇到一个心理医生就好了,其实屈原也的确遇上了,这个医生是谁呢?就是那个渔父。

    认知心理疗法的创始人贝克发现,抑郁症的结症所在是患者的认知方式有问题。

    而我们知道,所谓戒断(比如戒毒)反应,第一个就是抑郁,而其结症并不在认知,而在于匮乏,以及依赖。假如以海洛因为例,那么目前最有效的也就是镁砂酮替代疗法。而即使是其他成瘾,医生们也会一再告戒:要丰富自己的生活,要有自己的兴趣爱好——而病人过去的爱好就是他的嗜好,也就是他的成瘾。如果说,抑郁症绝大多数都与匮乏与依赖(执著)有关,那么很显然,抑郁症的治疗必然取决于替代或者转移,而非认知。一个人吸烟,难道是因为他觉得香烟有什么好处,或者以为香烟的好处远远大于它的害处吗?显然不是。而让一个烟鬼认识到吸烟的危害同样不能帮助他解决他的烟草嗜好,或者说吸烟的习惯。

    然而张源侠认为:屈原的认知方式同样有问题,他的过分清高与洁身自好,使得他最后走向厌世。

    但是,显而易见地:屈原是因为戒断——是“事君而不贰兮,迷不知宠门”厌世的,厌世以及自杀都是戒断反应。而就目前的医学水平而言,急性的,以及严重的抑郁症初选以及首选的就是药物治疗,而非认知,包括替代。

    而渔父却试图纠正屈原的错误认知方式,渔父道:世人皆浊,何不掘其淤泥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铺其糟而其鲡?”这话是对屈原的“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而言的,但屈原的非理性认知戈式顽固,他反驳道:“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宁赴湘流,葬于江鱼之腹中。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

    张源侠指出,屈原的状况正好达成了神秀的“勿使惹尘埃”的理想境界,但当一个人与尘埃无缘时,他也就把他的生命与自然割裂开来了。

    从这里我们不难发现医生们容易产生的妄自尊大。假如说我们都有病,那么屈原被我们景仰是因为他得了一种伟大的爱国病并且他敢于牺牲。即使他的自杀有抑郁症的影子,但那仍然是他伟大的选择——生命,并非仅仅在于:苟且偷生。

    很显然,有些医生眼中的病是不能去治疗,去清除的,比如爱国病,或者狂热的爱国主义,民族主义——在一个国家,民族危难的时候,必须有那些狂热的人挺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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