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过了立冬，江南还是那么的温暖。我们——福建霞浦县政协文史研究员一行九人，趁着这个暖和的时光，来到了江南，为的是探寻南宋爱国诗人、乡贤谢翱的遗迹。
江南的初冬依旧是那么的美，山青水秀，风和木盛，即便是下了点小雨，也是朦朦胧胧的，就像是舒适的绒毛抚摸在脸上和身上，是一种透心的快畅。然而，就是在这样的美好人间，曾经也有过炮火纷飞、刀矛见血的残酷岁月。南宋落到了摇摇欲坠的时候，一群铁骨铮铮的人，竟在逆流中挺起。文天祥领着南宋残军，冒死抵抗，企望在这里重塑大宋江山。当是时，一介文弱书生，南宋长溪（今福建霞浦）人谢翱（字皋羽），见此壮举，同仇敌忾，卖家产，招乡兵，追随文天祥。不料，大宋气数已尽，元军势如破竹，滚滚铁蹄逼近，文天祥与谢翱的部队被打败，文天祥被捕，最后英勇就义；谢翱伤怀恸哭不已……
同行的研究员陈先生说：“谢翱第一次哭奠文天祥是在苏州的姑苏台上。元至元二十年，农历岁次癸未（1283年）春二月，三十五岁的谢翱，路过文天祥曾经于此开府的姑苏，得悉文天祥在元大都慷慨就义，登上姑苏台，遥望台外一片苍茫，伤心之泪不禁涌出，恸哭之声震动了整个姑苏台。”紧接着，陈先生又说，“元至元二十三年岁次丙戌（1286年），按农历年计算应是文天祥死节之后第五年，三十八岁的谢翱之时正寓居在浙江绍兴，伤感抗元失败，痛惜南宋江山沦亡，即又登上越台，再次哭奠文天祥……而谢翱第三次哭文天祥，则是在桐庐富春江岸的山上。”
车驶到浙江桐庐，我们仿佛都从南宋的旧梦中一下子惊醒。
桐庐，确实是一个美丽的县城。这里早已没有了硝烟，替代的是满目的翠绿的花草、林立的高楼、繁华的商铺……我们下车时，桐庐已燃起一片五彩缤纷的夜景。富春江两岸全是灯的房、灯的树、灯的花……大桥上、岸走廊、公园里，来来往往的都是幸福的散步人、健身人。街灯倒映着富春江，仿佛水下又是一条繁华的街市，又是一个美丽的城市……
次日清晨，在当地政协文史委的安排下，我们登上了富春江的游艇。
富春江，似乎还保留着600多年前元代大画家黄公望旷世名画《富春山居图》里的图景，一看，即令人想起唐朝韦庄的《桐庐县作》：“钱塘江尽桐庐县，水碧山青画不如。白羽鸟飞严子濑，绿蓑人钓秃鹰鱼。潭心倒影时开合，谷口闲云自卷舒。此境只应词客爱，投文空吊木玄虚。”富春江两岸山水风光，旖旎秀丽。山峰起伏，林峦蜿蜒，江水如镜，水天一色。茂密的丛林间，点缀着几处村舍、亭阁，水边偶有渔舟垂钓……
富春江边的山崖是一个名人塑像和名人墨迹聚集的文化区域。山崖顶上，有两个巨石平台，一个叫东台，一个叫西台。台上各建有一座石亭。东台之亭是为纪念严子陵建造的，西台石亭处曾是谢翱痛哭文天祥的地方，亭子矗立在一块凸出山崖的巨石上。居高临下，下面就是水波荡漾的富春江。元至元二十七年岁次庚寅（1290年），也就是文天祥死节之后第九年。这年谢翱四十二岁，寓居浦江，冬季时节，谢翱过严陵，与吴思齐、冯桂芳和翁登等三位友人登西台，设文天祥神主“于荒亭隅，再拜跪伏”，祭奠文天祥。谢翱先生以竹如意击石，歌《招魂》之词，竹石俱碎。此为谢翱第三次哭奠文天祥。
想当年，谢翱伫立西台，面对滚滚东去的富春江恸哭文天祥，哭声击碎竹如意，击碎山石，震撼江水，把一腔悲痛寄于一江江水，东流不已。
谢翱在西台放声恸哭，用竹如意击石做招魂歌，哭诵：“魂朝往兮何极，暮归来兮江水黑，化为朱鸟兮有啄焉食……”歌罢竹石俱碎后，写下了沉郁悲愤溢于言表的至情著名诗歌《西台哭所思》和散文《登西台恸哭记》。谢翱的爱国诗文情辞沉痛，气氛悲凉，是用血和泪写成的。“残年哭知已，白日下荒台。泪落吴江水，随潮到海回。故衣犹染碧，后土不怜才。未老山中客，惟应赋八哀。”今天重读《西台哭所思》，悲伤痛苦之情犹骤然而生。
如今的西台石亭，是后人为纪念谢翱哭奠文天祥而建的，亭柱上写着“生为信国流离客；死结严陵寂寞邻”一副联，亭前立碑，碑文就是谢翱的名篇《登西台恸哭记》，书写者便是大名鼎鼎的当代女书法家萧娴先生。
谢翱忘不了心中崇敬的英雄，一哭二哭三哭，于是，他也就永远的留在了唯能寄托他心情的富春江山水。1295年病逝。最终，谢翱也把坟墓安落在了富春江岸一个叫严陵坞的小山坡上。
我们走进严陵坞小村，竟被怔住了。严陵坞零零落落的卧着几座人家，房屋是白墙灰顶，背景是果树和绿草，哪能见到什么坟墓。可当我们一开口，村里男女老少竟然都知道这里曾有座元代古墓，墓主人就是南宋遗民谢皋羽。
在桐庐，我们还感到自豪的是，这里也有热血青年在研究谢翱。这天夜里，我们见到了桐庐宣传部的吴科长。吴科长很年轻，十分热心文史研究，他竟然对异地的仁人志士谢翱十分崇敬，为谢翱写了文章，还为谢翱古墓残石碑做了拓片，我们为异乡也有人在研究谢翱而感到高兴。
寻找谢翱遗迹，让我们重走了这段谢翱曾走过的桐庐山水路。行走在这段路上，我们仿佛零距离的触摸到了谢翱爱国的心迹，也又一次以不同的方式，在美丽的桐庐祭奠了这位爱国乡贤。
南宋爱国诗人、乡贤谢翱能安眠在这样一个美丽的山水之间，伴着桐庐蓝天白云的悠悠飘动，伴着富春江水的潮起潮落，伴着青山里郁郁葱葱草木的兴盛，那是乡贤先灵的有幸，爱国忠魂的好报……
作者简介：许一跃，福建省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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