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里的光和影
文/李云
1．读古人描写秋天的诗句，极喜欢这一句：秋色连天，波上寒烟翠。秋色，一个多么形象而富有概括力的语汇，经古人这么轻轻一用，无边的暮色便铺天盖地弥漫开来，将我严严实实裹住。我是极喜欢在这样的季节，用心享受眼前这一片无边的秋色的。仿佛是细细品尝一枚秋的果实，那样香甜而隽永。
已经记不清将《红楼梦》中黛玉和湘云中秋之夜互比才华的联句读过多少遍了，每读一次都感到彻骨的心凉，特别喜欢妙玉的续作，“露浓苔更滑，霜重竹难扪”，那预示着大观园众芳命运的畿语，字字句句，像石头一样敲打着我的内心。现代社会，悲秋是多么难得的情绪。我明知为人不齿，仍然固执地想要坚持。中秋之夜，我没有见到好看的月光。一个人站在窗前，向着星空寻觅了许久，内心惆怅之至。
2．结束一天的工作后，已是下午五点。站在学校的走廊外面，望着西方的天空，那儿正有一轮夕阳缓缓下坠。残阳如血，枯藤老树。感觉时光一下沧桑了若许年。
3．秋天也有花开。印象中，秋天只是落叶，只是秋风。但我突然发现，秋天的花也是美丽的。在小河岸那边，零星地铺撒着，睁着忧郁的眼睛看我。黄的，白的，都有。我没有看到红色的花。大概秋天的花是安静的，不事张扬的。
4．秋已经很深了。秋色有一大半是人为的。我看到的秋色在一天天加浓。山川，河流，还有人家的房屋，似乎都笼罩在一层薄薄的网里。可是我无法捅破这张网，看到更加明晰的大地的表情。同事们都说，一到秋天，这里的天空总是阴沉沉的，不知是本来如此，还是心情使然。
5．有人在对面的山坡上燃烧秸杆，滚滚浓烟和满山的雾气连在一起。山川看得更不分明。空气中还有稻草烧焦的香味。一连几天都是如此。太阳出来时也仿佛裹在雾里。我喜欢这样的氛围。我想象的秋天就是这个样子。
6．秋天的傍晚是安静的，只有蟋蟀的叫声。零碎，杂乱，互不连贯，像树上残留的落叶。在秋天里，我终于学会了安静和打坐。长时间地坐着，听着从岁月深处传来的声音，如闻天籁。
7．进入秋天的感觉真是美妙。不知什么原因，小河里的水比往年多了些，清澈，透明，满身都是自然的灵气。我若有秋水一半的清新就好了。如果这水一直长流不断，我今生愿意永远呆在河边，哪也不去。
8．我的阅读和写作被繁重的工作挤占了，内心多么焦急。我在开辟人生的另一条航线。不知最终是什么收获。
9．离家虽然只有一里之地，但我已经好长时间没见过母亲了。我和母亲仿佛永远隔着一个秋天。我在这头，她在那头，遥遥相望。
10．我觉得自己身份不明。我也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有何意义。秋天是思考的季节，我希望自己能够想清楚这个问题。
11．我想在秋天写下一首十四行诗，可是我只写出了半句：秋天让我突然感冒。
12．秋天的早晨是寂寥的。树叶在晨风中摇曳。我带着一身的疲倦起程。
13．秋夜的静美无可比拟。我把它看作一处人生的舞台，观众潮水般退去后留下的空寂。我躺在床上，仿佛躺在轻轻摇晃的婴儿床里。在秋天我也是一个正在成长的婴儿。
14．目光越过千峦万幛，久久眺望着外面的世界。一个未知的世界，也许是我今生无法到达的地方。但我不再羡慕。我想还是呆在这里好了，站成一棵苍老的树。我感觉秋日的时光如此悠远，比每一个季节都要漫长。我头脑中想着一些虚无的问题。秋天也像我一样虚无。我无法了解人们对秋天的感受，真想知道别人是不是也像我一样空虚。
15．下雨的日子里，秋天才更像秋天。好像谁说过，秋风秋雨愁煞人。这是真的。每一场秋雨过后，就增添一份凉意。我喜欢秋雨中的小镇，一切都不那么真切，符合我心中固执的虚无的情结。
16．秋风真是位最杰出的魔术师，它走过的地方，总会留下一地金黄。那么潇洒随意。又像是高明的画家，大笔一挥，就是精美的作品。多年前，我见过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孤独地站在旷野，瑟瑟秋风拂起她黑黑的长发。像来自《诗经》中的女子。我怀疑我从来就没见过，是我的胡乱杜撰。
17．秋风将整个小镇漂白了，那些房屋，那些老街，还有青石板上的青苔。同样被漂白的，是小镇的悠远时光。一个老人，在街边轻轻打盹。走过的行人，请不要打扰他，就让他在如烟的往事中睡去吧。
18．我曾反复追问，要用多长的时间才能走出人生之秋，也许几年，几十年，也许是一辈子。不管怎样，总让人回味。
19．只有现在，只有彻底埋葬过去的一切记忆之后，我才能安静下来，慢慢品味秋天里的光和影。遥远的宇宙，浩瀚的时空，个人的存在太模糊。
20．最最古意的秋天。充满古意的光和影。我想象的秋天，就是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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