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评]关于老剑诗歌的一个评论:语言的火,奔窜在这一颗牙齿和另一颗牙齿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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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的火,奔窜在

    这一颗牙齿和另一颗牙齿之间

       ——我读老剑诗歌

  孙慧峰 (天涯ID“雪衣人”)

     和老剑交往并不久,而且所有的往来都始于诗歌,而且是网络诗歌。我对他注目不是因为他是卓有成就的报人,而是他报人身份之外的诗人身份。另一点是因为他是吉林人。在网上,吉林的诗人很少,能让人注意的更少。但老剑在我看到他的诗歌时就注意上他了,在网上能被人注意和注意一个人,就像在一堆沙子中一粒沙子注意另一粒沙子那么难。网上的沙子恒河沙数。没多久的交往也能形成一种信任。有一次QQ闲聊,老剑吩咐我给他待出的一部诗集写些文字,就像一个老大哥吩咐小弟,帮把他酿完的好酒装在瓶子里一样。我拿出的瓶子小了些,不知能装起多少老剑的酒?但我在很认真地在装,老剑这些八十年代就已酿制完成的酒,我在一瓶一瓶地装起时,是时时醺然、陶然。得承认,它们绵软悠长的香息,如此历久而不淡。现在的诗歌就像现在的酒,刚出炉很新鲜,但在空气中很快变酸。而老剑这些陈酒,味道正啊!可能是他酿制时用的不是口水、身体和主义,而是情感和思想、修养、学识的缘故吧!

     都说以诗观人,但在我,观人是以后的事,和老剑的交往才刚刚开始,以后有的是机会去“观其人”,现在我只观诗。不观人只观诗有利有弊,利在我可以无杂念地欣赏和审读诗的文本,弊则在于,因为对具体人的生活缺乏在场的经验,我只能对老剑诗歌的文本和诗艺做主观的断定,只能结合它们写作的时间背景,在某种环境的参照中做一些适当和不适当的理论上的剖析。不知老剑看后,会对我这小沙粒的眼光如何的一笑了之?

     一、内心的沉溺与语言的自述

     在中国,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诗歌很看重语言的自述性。那时的诗人,追求的是如何让语言自身的纹路在诗歌中行进。语言的自述性在当时被看作是语言中最具活力、最具青春性的部分。这种对语言功能的取舍与八十年代青春诗人的抒情需要相结合,诗中出现的是对具体事境进行阐释的情形。这种操作为八十年代的阐释诗学提供了忽视、忽略事境细节的技术和心理,并对阐释诗学加以印证,法国德•萨克森这样看待细节:“虽然那些关注细节的人被视为凡夫俗子,但在我看来,这种成分是必不可少的,因为这是基础。”阐释的诗学由于在心理上显得过于年轻、过于青春,而使诗中充满了激情、冲动和对美好事物的无限向往。在老剑这里,阐释来自沉溺:“我把污泥涂在嘴唇/从时间的河流中逃出来/再回去——这一次更深/把她们铸成黄金/然后休息/成为一种被呼吸吞吐的阴影/水珠和水珠走在一起/倾诉着太阳的光斑/以及额头附近/这些死角/沐浴正午的味道/以及明天的味道后天的味道/——这就是溺水——”

      在这一颗牙齿和另一颗牙齿之间

      有语言的火在奔窜

      把她们铸成黄金

      然后消失

      肖像首先跪在岸边

      接着群鸟沿时间的河面飞过

      这一次更远——是这样

      我又一次把污泥涂在嘴唇”(《溺水》)

      面对事物与情境,老剑采取或明显或隐晦的“倾诉”的语调,在对事物情境的阐释、价值赋予中,把语言中的看不远的部分发挥到极致。这使诗人在诗中自觉地对并非空穴来风的事物情境的咀嚼中,打开内心的意味深长。隐约的口气和充满观望距离的表达方位,使诗人内心的咳嗽能够透过当时的普遍事境,久久回荡在情感的天空里。人在事境面前的抒情,诗歌面对事境做出的意义赋予,都是基于人的某种在现实中隐蔽着的渴望、企求、甚至犹豫:“有些时候,天已经黑了/还要打探道路”,在现实中敏感到缺少什么,诗人就吟咏和追求什么:“最后的一分钟/我和灰尘的颗粒们一并被扰乱/三件以上的事情和两个人之间的火/嘁嘁喳喳嘁嘁喳喳/可是实际上没有谁/被淹设,被手掌的距离消灭……”(《最后的慢三》)内心的矛盾是人类的亘古遗传;而追求和追求不得之间的矛盾,则构成了抒情的永恒性。感叹、感喟、悲伤、绝望、偶尔的狂喜……这些抒情冲动的外部表现充分表达出人内心深处的宿命感。人一生存,就带着人的宿命。诗歌是人造的形式,它必然在人抒情冲动的驱使下被迫生成并带着宿命的痕迹:“在秋天/回到皱纹的顶点/搬动这些石头/包括时间/在秋天/我也在哭/无比幸福的样子/那些人越走越远了/他们存在或消失,在秋天/一种咒语大声喧哗/站起来/或倒下”(《秋天的另外含义》)

     老剑的诗中更多关注的是语言的境界。任何一种语言的境界境都存在于对象化的事物境界中,事物的境界有它自身的向心力,语言境界是对事物境界的语言表达,事物境界只有在语言境界中才能显示它内部的各种关系,但语言境界恐怕永远不能直接替代事物境界:“长着宽大叶子的梧桐树下/曾有过一段迷人的时光/除了欢笑,还是欢笑/大拇指越长越壮实如山/郊外的雪野里/石头仿佛我的头颅一样呆板//过去:从前,天极黑/那些吉他伴奏的大学时代/在长着宽大叶子的梧桐树下/是你庇护了我/我的脸雪白雪白,像小姑娘/小提琴丢弃在石头上”(《怀念》)

     很显然,语言境界的真实并不必然等同于事物境界的真实。针对事物的表面,只需要语言的描述功能就足够了。但要大而化之地使内心与事境里表一致,就必须把语言的描述功能加以提升。在老剑对语言的处理中,事物被语言建造,并被语言生成:“或者这一切的细节重演/在伤口的周围/另外的一次却是梦想/并且也是落脚在大宾馆/最后一名穿越楼道的人找错了门牌/装饰纸张开各式各样陈旧的嘴巴/将颂歌哼得尘土飞扬/无论目光拉近或拉远/在眼睛的周围/是另外的一种真实//甚至是另外的一次故事/在玻璃的骨头的碎屑中传播/阳光移动了一支烟的空隙/就开始有人消失了/吞下一次唾液/再吞下另外的一次唾液/此时在屋角落座的便是一位客人/轻轻地将你和另外的一个我推出门外/往事在另外的场合出现时/其中一个在说谎……”(《大宾馆》)这样一种面对事物境界生成的语言,依靠的不仅仅是语言的描述功能,而是语言的隐喻功能。人作为一种思想动物,语言隐喻功能的出现是必然的——为事境赋予意义,是人的本能。但在了无意义的客观事物中寻找意义,或者赋予该事物以意义,是一种强制性的增添行为。相对于真实的事物,语言只是某种虚构。人的思想是天然需要虚构的,从这个意义上,诗歌天然就应该站在虚构一边。这样,诗歌有时就是一种发明,它具有一种对不能预见但可以描述的事物构成了某种发明。这种发明是某种价值取向的变化,是人对事物的企图超越,结果可能显得过于飘渺难寻,但对诗歌的发明者来说,是有效的、重要的:

     “这一切很随意——

      把骨头架在一方红盘里

      你仔细端详,然后笑一笑,然后

      出门去散步

      去看裸体的夏天

      渐渐走远。成为化石

      时间背后的眼睛

      一只一只

      铺满大地”(《此时此地》)

     语言是人造的,但语言这种人造物有自我完成、自我实现的要求和能力(即自述性),它能由此牵引人走向某种彻底脱离了事物内容的虚幻境地。尽管我们在大多数时候能控制它的走向,但并不是每一个人在每一个时刻都有可能成功。语言的自述性从功能的角度看,可以当作语言的隐喻功能的派生物。语言依靠隐喻功能,不断将处于水平面的事物中人的肉体以精神的名义向上超升:“呵,紫色的云/游向你的太阳/跟随白色光的引导沉浮于世/风向便沿着泉源的指引/摇动胸膛生长的那株树/当最终的接近是一阵颤抖/燥动的陆地便产生一片殷湿”(《唇》)在这很埃利斯蒂的诗句中,语言和事物之间存在一种幻真性。勒内•笛卡儿说:“诗人戴着面具进入事境并能动地参与对事境的修建。”我们不能把诗人的工作仅仅看作是对事境内容的机械反应和生理反应。在诗人和事境之间,无疑有一种互探的关系。诗人戴着面具进入事境,却不是为了躲避,在更大的程度上,倒是为了寻找一种虚构的可能性空间。就是在这种寻找式的互探中,诗人和事物的关系变得暧昧和复杂:

      “接受意志的敌人笼罩

      灵魂当然也需要咖啡的洗礼

      每一种声音在舞台之外

      都构成音乐氛围

      拥有你,我音乐的圣母

      我们醒着

      音乐梦着”(《音乐》)

      语言的隐喻功能和自述性天然葆有一种浪漫主义情怀,它向往高处的位置,也向往别处的生活,向往逃脱对事境的贴近式陈述。老剑的诗有着现实的表象、现代的趣味和浪漫的骨髓。他面对事物既拥有判断事物细节的能力,同时也有不俗的用远距离的修辞方式进行的“内部挖掘”。孙文波说过:“我承认我的作品都是与我的生存处境相关的。我更多地是描写着我经历过的一切,是在现实的基础上完成作品,也就是说从生活出发进行创作;对于我来说,生活,永远是写作的前提和背景。”对于老剑,这说法一样贴切。他的诗歌不论是赞美爱情、还是讴歌乡情,都在试图用一种贴近事物的语言境界来容纳生活事件,对具体的事物投入更多的热情和泪水。他诗中的阐释和抒情溶解在半遮半掩的叙述之中。他的诗歌生成的语言境界一直在贴近具体的事物的同时,营造出高于事物境界的内心情景。

     二、抒情性的独白与灵魂的对话

    无论诗歌怎样“发展”,体式如何变化,也无论它怎样追求现代性,抒情始终是诗歌的根本。但诗歌发展到今天,它的说唱功能被音乐取代,它的史诗品格被小说和戏剧瓜分,在较长一段时间内,诗歌唯一的功能几乎就是抒情。现在诗歌中有了成色不一的叙事,但描述、陈述事境的目的依然是为了抒情的出现。无论如何,诗歌最终都表达了人在事境面前的态度,这种态度当然可以不是纯理性的,但它同样给事境赋予了某种价值。只是这种价值赋予在叙述的帮助和限制下,降到了很低的位置上:情景囿于事境的巨大引力,情景不是在反对绝对自由,不是不渴望远方和天堂,而是得到了限制:情景的眼睛也许始终向上,脚却永远站立在地表。“记忆中曾有敲门声/在我的旧居/如雨 如星/我曾经无数次穿过街道/两眼空洞洞/如蝗 如蝇/我曾经看过无数面孔/我最终发现/我无动于衷。”(《星期六的晚上扎记》)老剑的诗歌有着纯粹的抒情质地,他的抒情是以灵魂独白和精神对话的方式完成的。高浓度的抒情其实就是独白。老剑八十年的诗歌在制造出高温度的情景的同时,彰显的是爱情的追求、良心和健康人性的抒发。他诗歌面貌尽管纷纭复杂,对事境采取的话语方式也各各不同,但建立在对事境中的灵魂面孔,却有相当的一致性。他用诗歌虚构出了许多不同的情景,但无一不是在抒发出人性的世界、思的世界、爱的世界、文化的世界:“这美丽迷人的郊区车站/某某树下的静静拥抱/使你永生记住无轨20路/二十岁青春具有完整的内燃机车语言/它静静地浸满整个世界的瞳孔”(《郊区车站》)在这些世界中,老剑的独白有一种理想主义:只讲结果和理想的境地,至于达到理想的途径和原因却可以忽略不计。因为在独白者看来,这些东西似乎是先在的。夏多布里昂在《意大利之旅》中写道:“每一个人身上都拖着一个世界,由他所见过、爱过的一切所组成的世界,即使他看起来是在另外一个不同的世界里旅行、生活,他仍然不停地回到他身上所拖带着的那个世界去。”在此,诗人就是“拖着一个世界”的人,而这个世界就是诗歌的抒情性。它会随时将描述性的、分析性的诗歌的现代性拖回到抒情当中去。而抒情中的独白又是一种伤感主义,黯然而神伤。几乎所有的诗人都是伤感和悲观主义者。在老剑的诗歌里,有一些诗弥漫伤感乃至绝望的情绪:“这种病坐在冬天/坐在房间的一角/咖啡渐渐地苦一点了/想来想去,想来想去/身上还没有一处伤痕/一口痰的骚动/足以使优美的歌声紧张/充满必然的悲哀/制造点伤痕十分简单/把心脏留给昨天/(或者明天)/坐在房间的一角/谁也没来/想来想去/我,现在/无家可归了”(《坐在房间的一角》)

     在古时候,英雄都是要唱哀歌的,否则算不得英雄。老剑诗歌中的伤感情绪加重了诗的美学气质,也使他的“哀歌”里有了男性的英雄气质。这气质是渴望内心消费、情景消费的诗人面对事境的本能冲动,有着亘古不变的特性,它在本来的意义上强调诗歌凸现抒情主人公的地位,事境只是抒情主人公飞升而去的背景和理由:  

      “在水之外,有歌,有眼睛

      栖于美丽的中午

      夏天的水充满情感

      让你哭、笑,然后归于静默

      仿佛无声的石块

      临水而居,寻找一个倒影

      十七支红蜡烛

      给我讲故事

      水那么蓝,风暴在水上

      行走,盲目而清醒

      在水之内,有心,有世界

      驻足于今天的拂晓

      影子被割裂了,一片

      又一片,统一于你

      风暴在寻找港湾,你在走

      在一支手掌上编故事

      仿佛水在流动

      开始,或者是结束

      水是主宰

      让你哭、笑,或十足的天真

      让你明年某月某天

      点燃第十八支红蜡烛

      合上浪漫的眼帘

      从水中逃出来

      再回去”(《题诗——给希希》)

     诗人投入生活,“并不意味着献媚生活,更不意味着无视或邀宠于生活之恶。”当老剑明白了这些看起来简单,实际上需要以心血交换的道理后,他的独白开始转为对话,当然是和灵魂、世界、历史对话:“历史在远方,仿佛病志/牺牲了岁月古旧的格局/昏黄的信号灯/充满瞬间的梦想。这是深秋季/目光飞舞,一只大鸟惊过 我深信手与手相握/只存在一次可能……”(《盲点》之一)对话不仅对事境保持了高度的理解,而且也使诗人在具体诗歌情景中进行了人与物的对话。这是以对事境保持理解和同情为基础而实现的:拿人生道旁的具体物象来概括事境以求得真实,海德格尔说,所谓“对话之谈话”,就是谈论同一东西,而且是出于和同一东西的归属性来说话的。所谓对话,不仅是诗歌意义语境在努力寻求和事境之间的同一性基础,也是力图对事境进行理解。诗歌仰仗对话,在力图和事境互相交换内容。这种交换的结果是:诗歌的情景和事境水乳交融;事境允许情景超低空飞行,并对诗歌将事境提升到有限的高度抱以欣慰的、理解性的微笑。而理解,诚如狄尔泰认为的,那就是再生,那就是一切都开始于一种直觉的同情运动:“但是岸在哪里。我们走,在感觉的栅栏/仿佛水珠在草叶点亮了它们的灯/风也走动着,你我沉默着/夏天的火红欲望伸出臂膀/使那一滩积水越来越远。远……远/”(《片断》)

     面对老剑在诗歌中抒情的面孔,我于沉醉中只能领悟到以上几点微末。老剑在诗歌中旅行,在旅行中一路生之独白,梦之对话,我看见的是他云云烟烟的身影,但真的把握不住他诗歌在脚踵到底落在了什么位置上,可能我看到实的地方,他正虚虚一点,而我认为的虚幻之处,老剑正伸出现实的食指,按住生活的脊背,因为我们可以看见一个人在现实的面貌但绝对对他内心大梦一无所知,何况老剑还这样说过:“在我驻足的地方,春天写了一行字:那一个梦的地址…… ”

     之所以从诗学角度概括而不从老剑诗歌的题材和内容上小口品尝,我是在取个偏巧,一般的诗歌品论都是贴肤式的字词句的解读、情感指向的挖掘和题材的归类,评论者常常用自己的误读来想当然地肢解诗人的情感,而一个诗人的情感如何能评论?谁又能全知全能地看透一个诗人的心思所在?如果那样,这诗人也太简单了吧?虽然诗人能表达出一种普遍的东西,但我真正感兴趣的是一个诗人的独特性,所以我远距离地用旁观者的眼光看老剑的诗说老剑的诗,有摘章撷句,但我绝不说他的章句如何有神采、有创造力,任何一个读者都有自己的阅读取向,自会根据自己的口感玩味出老剑诗歌的优美与深沉,我不会去误导,仿佛诗歌除了语言、情感好像没有更多可领会的东西似的。何况逐字逐句分析啊,玩味啊,那是语文老师的事,而我之于老剑,我的诗歌之于老剑的诗歌,是学生,不是老师。

     2004年6月20日于吉林师范大学

  (136000吉林师范大学作文评点报社 孙慧峰

     邮箱:sunhuifeng@126.com )

  附:老剑《胆战心惊》目录

    代序:从前那个诗歌的孩子

    第一辑:胆战心惊

    第二辑:最初的鸟儿

    第三辑:请你安静

    第四辑:盲点

    第五辑:把我给你

    第六辑:辉煌的垃圾

    第七辑:寻常人手记

    第八辑:祝福及其他

    第九辑:水

    第十辑:生活之地

    第十一辑:永远的咀嚼

    第十二辑:最开始

    朋友的评论: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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