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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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事

  我喜欢喝茶,觉得比饮料好,苦涩中有清香且能提神,所谓“一片新茶破鼻香”。由喝茶而想了解茶,于是去翻阅了一下《茶经》,知道茶有“轻汗发而肌骨清”、“有力悦志”等好处,能“与醍醐甘露相抗衡也。” 然而我却不是那种会品茶的雅士,仅仅一直喜欢喝茶而已,或可说是那种喝“自然主义的茶(日人冈仓觉三语)”的人吧。东坡居士有云:从来佳茗似佳人。那爱好喝茶,岂不是贪恋美色乎,难怪世人好喝茶也。人心之不古,久矣,非今日耳。

  茶在中国的历史颇为悠久,考之史籍,始见于汉王褒的《僮约》,内云“武阳卖茶”、“烹茶尽其脯”之句。而饮茶习俗广为流行的时候大概是在公元500年左右,那是南北朝时代。到了唐代,“茶圣”陆羽著《茶经》,对饮茶进行了最初的文化阐释:味至寒,为饮最宜。精行俭德之人,若热渴、凝闷、脑疼、目涩、四肢烦、百节不舒,聊四五啜。《茶经》成为对茶的书写的经典之作。后来陆羽这本书传到日本,日人林左马卫藏著有《茶经解说》一书。茶在日本变得神圣起来,饮茶成为“茶道”,由日常饮用扩展到文化的高度。15世纪,村田珠光提出茶道四谛为“谨敬清寂”,16世纪的千休利将之易作“和敬清寂”。

  清雍正中陆廷灿有《续茶经》一书,是就唐代陆羽的原本重加补辑而成,凡三卷,共分十类,为一之源、二之具、三之造、四之器、五之煮、六之饮、七之事、八之出、九之略、十之图,末附茶法一卷。自唐至清,诚如陆廷灿所言,茶的产地和采制烹饮方法及其用具,已经和陆羽《茶经》所说的大不相同。因此时隔一千多年,陆廷灿广引博征撰写《续茶经》,意义非常。《四库全书总目》称此书“一一订定补辑,颇切实用”,其评价还是恰如其分的。

  茶道的提倡者,16世纪的日本艺术鉴赏大师千利休主张茶道的宗旨是培养和陶冶人的“和、敬、清、寂”之情。这的确不失为一种高尚情操。其实中国也有自己的茶道,譬如福建的“功夫茶”。据《潮嘉风月记》载,功夫茶要“细炭新沸连壶带碗泼浇。斟而细呷之”。其茶具小巧精致,伺候喝茶的亦是丫鬟书童,甚至还规定火与茶具相距七步为度,这样沸水从火上拎下至沏茶时的温度才合标准。其“道”有很大的表演色彩。喝“功夫茶”你得有“功夫”,有那份闲情逸致才行。

  知堂老人在散文作品《泽泻集》中对日本的“茶道”做了精辟的解释。其云:“茶道的意思,用平凡的话来说,可以称作‘忙里偷闲,苦中作乐’,在不完全的现世享乐一点美与和谐,在刹那间体会永久,是日本之‘象征的文化’里的一种代表艺术。”此种风尚或与中土的僧人饮茶有点仿佛,譬如《五灯会元》卷九如宝禅师条下载:“问:如何是和尚家风?师曰:饭后三碗茶。” 在这‘饭后三碗茶’之中,隐含着禅宗飘逸的机锋和哲理。

  茶不仅仅是东方人的爱好,西方人对茶也非常有研究。譬如英国著名作家,《动物庄园》及《1984》的作者乔治·奥威尔平生就最喜爱喝茶,他还为调制出一杯风味绝佳的茶进行了长期的探索。1946年,奥威尔在伦敦的《旗帜晚报》上发表了一篇题为《一杯好茶》的文章,在其中描述了泡制一杯完美的茶所需的十一个步骤。奥威尔还认为,喝茶就要喝不加糖的浓茶,因为加糖会破坏茶的风味。其实水的出处也很关键,故《茶经》有云:“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不过这样的细致讲究就非西人所能领会了。

  古代的中国士兵有“醉卧沙场君莫笑”之说,而近代的英国士兵则是“不先喝下午茶不出征”,可见英国人是无茶不欢也。英国大作家王尔德的《不可儿戏》一剧,是以喝茶开始的,里面的《茶话》很多,可说尽得英国茶道文化的本色。中国人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茶排名仅仅是第七位。而英国本国不产茶,其开门七件事,竟是茶茶茶茶茶茶茶。学者钱穆曾云:“中国人饮茶,另有一番情味,在安闲无事中,心气平和,或一人独品,或宾朋聚赏,或幽思,或畅谈,不能限以时刻,或羼以他事。否则茶既淡而无味,饮之亦仅解渴,无可欣赏。”

  我喝茶自然不讲究什么“茶道”,无论早起还是深夜,无论热茶还是冷茶,也无论浓淡,我都一概不拒。文人喝茶,引为雅事雅谈。宋人陈与义有佳句云:“春裙玉面初相识,九月茶花满路开。”“《简斋集·初识茶》”。宋人杜小山的《寒食》诗这样写道:“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品茗赏梅,其雅趣不亚于品酒。苏东坡有赞茶句:“茶笋尽禅味,松杉皆清音。” 另有一种说法,其云:酒是纵横江湖的侠客,茶是隐逸山林的高人。此论可称妙喻。

  《红楼梦》是人间奇书,其品茗谈茶之语亦大为不凡。其中妙玉小尼言道:“岂不闻一杯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饮牛饮驴了。”所以有人会说:“一部红楼梦,满纸茶叶香”。而唐人卢仝的茶诗尤好,诗云:“一碗喉吻润,两碗破孤闷。三碗搜孤肠,惟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清汗,平生不平事,全向毛孔散。五碗肌骨轻,六碗通心灵,七碗吃不得,惟觉两腋习习清风生。”想起古人所说的“两腋习习清风生”的境界,我很是神往。清是茶之真味,得“清”须用心来品,而不是唇吻齿牙间来。

  饮茶,真可谓老少咸宜,雅俗共赏。无论是喝粗豪的大碗茶,或是小酒盅似的功夫茶。无论是喝龙井、毛尖,或是平常的花茶末,甚至未经炮制的山茶,其消乏解渴,称心惬意,大致相同。何况春朝独坐,寒夜客来之际,身心困顿,素朋欣聚之时,一盏在手,更能引起许多绵思遐想,哀乐悲欢,文情诗韵,娓娓情怀,款款心曲……酒使人沉醉,茶使人清醒,几杯茶罢,凉生两腋,那真是“乘此清风欲归去”,飘飘然若神仙。

  知堂老人深得茶之三味,他曾说:“我平常觉得读文学书好象喝茶,讲文学的原理则是茶的研究。茶味究竟如何只得从茶碗里去求,但是关于茶的种种研究,如植物学讲茶树,化学地讲茶精或其作用,都是不可少的事,很有益于茶的理解的。”把读文学书比喻为喝茶,确实别有所见,苦茶庵的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周氏饮茶,隐隐然有古代文人的风致。

  茶须在空闲的时光里才能品味,一个人只能在这种神清气爽,心气平静,知己满前的境地中,才能领悟到茶的滋味。因为茶须静品,而酒则须热闹。饮茶以客少为贵。客众则喧,喧则雅趣乏矣。独啜曰幽;二客曰胜;三四曰趣;五六曰泛;七八曰施。正如《茶录》所云“其旨归于色香味,其道归于精燥洁。”然而我却无法完全品味茶的精髓,可能我无法做到“用一个冷静的头脑去看忙乱的世界”。俗世中有太多的纷扰,平常人又岂能避身世外?

  曾有名人说过:“赏花须结豪友,观妓须结淡友,登山须结逸友,泛舟须结旷友,对月须结冷友,待雪须结艳友,捉酒须结韵友。”以我观之,品茶须结清友也。正所谓:不同的享受须有不同的朋友。闲谈古今,静玩山水。清茶好酒,以适闲趣。臭味之交,如斯而已——李渔如是说。昔时克勤禅师有云:“茶禅一味”,可谓深得茶之旨意也。故《遵生八笺》上说:“茶寮应傍书斋,焚香饼,方可供‘长日清淡,寒宵兀坐’”。

  茶的感觉很奇妙,是那种“宠辱不惊,任窗外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的平淡与幽闲。周作人曾写文章说:“喝茶当于瓦屋纸窗下,清泉绿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同二三人共饮,得一半日之闲,可抵十年的尘梦。”现代人可能无法享受这种“半日之闲,可抵十年的尘梦”的清空了。我只愿与知心朋友二三饮茶聊天,无所不谈,亦很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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